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湖》里的这句是孤芳自赏的出处。
我第一次接触到“孤芳自赏”的时候,不是通过这首词,而是在中学时候的一篇语文阅读理解里。很不幸,我还同这个成语在现实中照了面。
“孤芳自赏”大多数的时候是指贬义,是一种脱离群众的自以为是,按照我的理解说得更通俗一点,就是见识鄙陋者的自嗨行为。
通常这种自嗨者的知识储备并不是很丰富但是总能横生出莫名的优越感。并且这种人也都知道这个成语,但他们根本不会同自己联系在一起,你说奇不奇怪,很奇怪吧!
不是,我怎么这么清楚呢?因为我身边就有这样一位朋友。我对她简直太了解了,她从孤芳自赏到一步步走出来的每一段时光我都有或多或少的参与过。对于她的经历我可比她还要有发言权,毕竟她谈自己角度太主观,从我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是客观。
她昨天问我:“你觉得之前的我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
我停下手头的工作看向一脸认真的她,在我和她认识的这么多年里,她如此正经的时候真的少见。
我便知道我应该郑重其事了。
我说:“那我把它写出来吧。一步一步。”
“好。”
事物的形成往往会经历三个阶段,从雏形到发展再到定型,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在这过程中要是习惯了,也就顺理成章了,就像一只煮在温水里的青蛙,不知不觉,就死了。她也一样,在一场主角是她的所谓声势浩大里,不知不觉,就自赏了。
我们的中学时代是疼痛文学盛行的时代,那时的畅销书大同小异,都是同一种风格,书中弥漫着淡淡的哀伤,各种小鹿乱撞的名场面令处于枯燥知识里的我们心向往之,就连遣词造句都是我们写作能力范围之外的绮丽华美。她很是喜欢这些书籍,但是她并不是像一般女生那样看很多,看看就了事的喜欢。她看的并不多,但是她能够从学到精髓并为她所用。那个时候,她的作文次次拿高分,文采斐然有目共睹。我不否认在这个阶段里,她是耀眼的,身边的朋友也都会对她的文章赞许有加。现在看来,当时她只是总结归纳了通用的技巧加上拥有超过同龄人的词汇量就轻松做到了所谓的文采斐然。
周遭的环境肯定就像是一间温室,温暖了她,也锁住了她。
自媒体时代的悄然到来,让爆文成了每个自媒体人成功的标签。分析爆文则成了每一位想走捷径的小白在创作路上的必经之路。她虽说对自媒体没有太大兴趣,但是在当时也读过朋友圈里疯传的那篇爆文。对于爆文里传达的故事她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触,反而说这也能火?无非就是起了一个吸睛的名字,消遣大众对于未知事件的求知欲,加上几个看似高端的情节给整篇文章做了一个美文领域的升华,再用一些合乎逻辑的情理增加一些可信度,打破了以往普遍固有的思想模式营造出了一种让大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气氛而已。她更表示就这些,无异于洗脑,并且相比于真实的平凡故事人们似乎更喜欢的就是这种掺假的卖惨人设,她要是想写也能写得出来。我半信半疑,疑的是人总是会事后诸葛亮,站在上帝的视角看问题,信的是她毕竟说的头头是道。
主要参考人,网络上的那些喷子。
有一天她看了朱光潜的《论文学》,她无法认同里面对于有一些文艺青年的观点,甚至不假思索地对里面的论点一一进行点评,大部分持有反驳意见。(粗体为朱光潜的论点。)
听了她的一席话,我没有胜读十年书,我反倒看她像极了愤青。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彻底变成了这副模样。
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可能是物极必反,也可能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这场属于她一个人的狂欢终于被她察觉出了异样。她的小主场没有人围观了,散场了,别人都赶着奔向下一场舞会了。
在一个人知道自己处在孤芳自赏阶段的时候,他便是有了孤陋寡闻的自知之明。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她很认同这句话,毕竟只要是那科试卷的答题,她都会把这个论点先写上去。真的,通用。
提这个主要是想说两点。
她越来越就得这句话是没错,但是她的做法不太对,说白了那就是没什么可写的时候拿来凑数的,好用是好用,但是对于真正好的答案来说,没有太大意义。
这到底是启了什么蒙呢?她发现在她写文章的时候也出现了类似的状况。
一旦人在写东西的时候反复用到一个词,一句话的时候,就说明她的水平也就到这了,她的文思要枯竭了。是的,那个时候的她没有新的立意,没有新的思路。她开始不自觉地想要写以前用的典故,写以前写过的词汇,写以前的写过的论点。最致命的是,就连她能想到句式,套路都开始单调化了。
这是她一个人闭关锁国之后显露出的一个关键性的危机——江郎才尽。
一家又一家。
最终,现实击溃了她最后的执拗。舞会里没有人看她跳舞了,因为人人都嫌她跳得太老套。
那天她发了很久的呆,开口的第一句是,朱光潜那篇文章核心是在说明一个“度、量”的问题吧。过度是错,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也是错。都是错。
我心疼她,心疼她看着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成了自取其辱的工具,心疼她面对事实之后那种不可名状的接受力。
心疼归心疼,但我只是觉得心疼而已,不掺气愤,不掺怜悯,因为我知道有个词,叫咎由自取。
作为她的朋友,我说这话似乎有点狠,瞧瞧,这就是我们的塑料姐妹情。但是说真的,没有人会因为一个人可怜而为她开设各种便捷通道,也正是因为没有人可怜她,她才会踏踏实实地跳舞,不是么?她能认清自己,这恰恰是一件好事。
因为知道自己孤陋寡闻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更可悲的是已经孤陋寡闻还能沾沾自喜,孤芳自赏。
她长舒一口气,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若有所思,半晌儿,说道:
“所以人啊,跳得太忘我并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得看看时间,是不是该换场了,要换场就得提前准备新的舞蹈了。”